此剑无名(二十一)
#OOC预警#
#过渡,无剧情#
#下章华山大转折哦#
轻霜抚剑脊,剑芒破长风——少年人手中的剑无惧风雪之凛冽,此时竟已经隐隐有了风鹏正举的豪迈和肆意疏狂。几个回合下来,风无涯居然都被任无迁拆了招,不得已退后几步。
任无迁还是知道分寸,最后直劈对手面门就可以结束战斗她还是选择挽花挑开风无涯的剑尖。
“停。”胜负未定,枯梅却也看得出结果当即就叫停。浩然台上的两人立刻收招行站定礼致意,等待师父发话。
风无涯不论是剑术还是内力都远胜于任无迁,但后者凭借自己的剑法和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走位阵法与对手周旋,竟然还能取得几分优势。可惜内力修行不足,即便周旋下去也难以取得最后的成功,所以如果想赢出招就要果断绝交。
但任无迁没有这么做,她最后换招都被枯梅看在眼里,做师父的反倒挺欣慰这个小徒弟居然知道分寸。
这次是年底最后一次考校,再过几天就是除夕。风无涯照样是上等通过,任无迁虽然表现优秀,但因为剑法和内力未达标还是只得了个中上等。
任无迁没有以前那种委屈劲。最近半年她的确遇到瓶颈,临近考核了才在闻笛落梅中悟出一点勘破的迹象,然后结合在门派典籍里看到的几个阵法歪打误撞才在这次考核中才撑了这么久。
和师兄姐交流完,又特别谢过风无涯的指点,任无迁提着剑就去找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任无迁一路追到执剑堂,见前面的枯梅停住脚步才刹住车,“师父,您忙吗?徒儿有些问题想请教您。”一般枯梅都会在场指点长处和不足才会离开,而这几天她都不发一言就走。
枯梅回头看向小徒弟,语气冰冷但还是有些耐心:“说吧。”
任无迁把近来的问题全部讲出来,中间夹杂着对云飞卓负责不好门派闲趣的控诉最后以“师父您怎么看”作为结束,然后热切地期待枯梅解惑。
“我怎么看?”枯梅反问,“无迁,问题在于你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华山的剑至情至性,我……”她下意识说出正式拜入华山门下时师兄师姐对她说的那些话,好似他们传承华山的风骨就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
可当师父问她,她却忽然不知道了。
我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枯梅半垂眼帘目光忽然黯淡下去,冬阳朗朗映着苍白积雪也没能照亮她的眼睛。她说:“无迁,华山不止一把剑,人与人皆是不同。不必拘泥于清风十三式的剑意,执念过深反而会失了华山之风骨,你可明白?”
但不学清风十三式那学什么呢?任无迁挠挠头:“徒儿……不明。”
“无妨,你还小。”枯梅说,“等过了年就准你下山去,行走江湖见识多了你会找到自己的路!”
其他的任无迁没听进去,只抓住这其中的重点:“我能下山了!”
她这一嗓子嚎得差点震崩执剑堂屋檐的积雪,枯梅都觉得耳朵隐隐作痛,一边在心底感慨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一边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扛不住小徒弟的叫唤。“回去好好琢磨,过年也别松懈。”枯梅赶紧打发人。
任无迁连忙点头,表示我很乖巧师父放心。但告退前还是忍不住说:“师父,那个恕徒儿冒昧,这几天您看起来很累呢。今年您几次下山来回折腾,回来就是年底考校没有歇过,过年又有得闹腾。嗯……师父还是好好休息哦。”
她这些话倒是出乎意料,几天前高亚男就委婉对枯梅提起过,说师父这几天似乎有些累。枯梅只是没想到能收到像任无迁这么细致的问候,但因为心底藏着事,对此不做回应,只是叮嘱小徒弟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回去要好好反省今天的考校结果。
等回到执剑堂,回到自己冰冷、狭隘的房间,阴冷和沉闷瞬间压得她喘不过气。枯梅放下剑,走到书桌前从镇纸压着的纸堆最下面抽出前几天收到的信。
这张信纸大概在第一次阅读后就惨遭遇蹂躏,皱褶的都起了毛边。但又被小心地展开、压平,勉强恢复能见人的样子。
信的内容不长,枯梅扫一眼就能看个大概,但这次却不能和以前的信件那般收入匣子不再过问,因为信里写到一个小名——“阿思”。
两个字变成鱼钩探进枯梅心海,日日夜夜捕捉她近乎模糊的记忆。不论好坏,使那些被腐烂的血肉包裹的最珍贵的时光重新浮现于她冰冻已久的心海。
痛——又让她忍不住去想。最后一次听到“阿思”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原随云又是怎么知道的?他还知道其他的吗?枯梅想写信问他,却又怕这是新的圈套,等着她一步踏入万劫不复。
信纸照旧在桌上躺了会儿又被收回去,枯梅翻捡着越来越多的信件只觉得这些都无端扰乱心绪,应该一把火烧了再跟原随云那小子强调不要再送信,反正她也不会回信。
可又舍不得。只能放在看不见的地方,自欺欺人地认为这都是小事。
多年后回头看,枯梅觉得那时候自己其实早就动摇了,若真的果断决绝一把火又有何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入腊月后大雪封山,飞禽走兽更是看不见半个影子,这样一来原随云反而送不了信只能揣着心事稀里糊涂地过年罢了。
华山的年简单却热闹,谷潇潇一年精打细算也就为了这几天大伙能开心些,所以花样倒是挺多的。枯梅那天出门就看见执剑堂屋檐下挂上红灯笼,门框、柱子上贴着红底黑字的对联——也不知道都有谁写的,上联、下联和横批竟然写出三种风格,把小小的地方挤得热热闹闹。
这几年操办节庆的事已经全部交给徒弟们去做,枯梅只负责祭祖时点香上酒。逢年过节年轻人都喜欢热闹,只要他们不在门派里闹过头,她这个做掌门的一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看不见。弟子大多对掌门有些怕,她如果出现难免扫兴,所以枯梅已经习惯这种时候足不出户。
除夕晚上的年夜饭枯梅象征性露面,筷子没往饭桌上伸两次就说回去休息,让高亚男和风无涯看这些,晚上放鞭炮别走水。不过她也没回执剑堂,拎着酒去后山埋葬华山列祖列宗的地方。
山上随时大风大雪,这边就更不会点灯照明。凄厉的山风呼啸而过,给影影绰绰伫立着墓碑的后山平添诡异的氛围。
积雪在脚下沙沙作响,枯梅每一步都踩得脚踏实地。最近又有些旧伤复发不过都还控制得住,就是左手痛得越来越明显……有时候提起内力反而适得其反,五脏六腑都撕裂的痛。她都忍习惯了,也无所谓,大不了有时候卸了轻功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力,只保证剑法能出招就行。
枯梅放下酒壶,上前把苏饮雨的墓碑扫干净,又依次拂去徐淑真和几位师伯墓碑上的积雪,至于更里面的她就顾不上了。
没有酒盏没有碗,她把酒泼洒在地上聊做慰藉。酒入喉肠腾起灼烧的火辣,短暂地驱散寒意,枯梅不知道自己的手和这些墓碑相比那个更冷,站在那里面对黄泉下的师父想起一年来种种事迹忽然有些愧疚。
她算不算背离初心呢?无可否认的是她一次次下山去见原随云已经越来越多的是因为私心。
可莫明地,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在枯梅心底扎根发芽。普通的酒醉不倒她,但现在她却稀里糊涂地想“好久没有人叫过我名字了”。亲人没有了、师伯生死无讯、就连师父都不在了……
华山的雪渐渐压在她的肩上、头上,甚至睫毛上都结起一层霜花。除夕夜她与华山群碑为伍,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爆竹声中一岁除。
新的一年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徒弟们还要拜年,她这个掌门不能不在,必须在天亮前回去。也不知怎么掐算的时间,枯梅忽然抖落满身的雪,又退后几步跪下给苏饮雨磕了个头,算是拜年。
枯梅又巡视一遍后山再走回执剑堂,弟子们闹腾到半夜才消停回去补觉,这会儿华山上下都静悄悄的。
衣服被雪水打湿透,必须要换。枯梅换好衣服又生起小火炉,简单烘干打湿的头发又取水梳洗。拿起梳子时难免瞥见镜中刺眼的霜白,她也只装作看不见。
走出门才发现昨夜的风雪已停,新年的朝阳在华山洒下大片金光。几个亲传弟子已经等候在执剑堂前依礼拜见师父,他们在晨辉中显得极其耀眼,亦是华山未来最可靠的力量。
没有人能看出掌门昨夜的不堪——剑在身侧,她就还是华山掌门。太多的苦难给她的面庞留下了和年龄不符的沟壑与伤痕,以至于通宵未眠这种小事都不能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疲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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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饮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离开的太早——她意识到这点的时耳边还有小徒弟吹出的箫曲余音。
她走火入魔那么久,唯独这个时候清醒起来,然后心慌意乱地想阿思一个人可怎么办呀?但想再多都来不及了。苏饮雨握着小徒弟的手与世长辞。
作为华山后山游魂之一,亡者与生者互无往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只拘在自己墓碑的小片地方里。也只有清明、中元这种时候他们还勉强能活动自如。
苏饮雨无数次想,说什么都不该留阿思一个人的,那孩子对自己太狠,过刚易折。她多想告诉小徒弟,她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要把什么都看成是自己的责任;她可以离开得轻松些不要一辈子都用华山两个字压着自己……可惜,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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